對蘇東坡要從兩方面來看。一般人所欣賞的是蘇東坡的豪放和超越,是他跳出去的那一面。但蘇東坡不光是豪放超越的,蘇東坡也有他對人生的很多悲慨,只不過他能夠不被悲慨所拘限,在悲慨之中有他豪放超越的氣概。在天風海濤之曲裡雜有幽咽怨斷的聲音。
——葉嘉瑩
——葉嘉瑩
東坡曾經抒發過「老夫聊發少年狂」嘅英雄氣概
但我地必須明白,東坡呢種只係偶一為之嘅狂
並唔係佢可以成日表現到出黎嘅豪放
亦因此,呢種作品真係少之又少
係黃州呢段重新省視人生嘅時期
東坡將偶一為之嘅狂放,轉變為深沉嘅哲思
係呢邊我地可以睇得出,東坡開拓豪放有兩種形態:
1,「英雄之豪壯」,南宋辛棄疾詞作常見
2.「哲人的超曠」,東坡嘅生命主調取道於後者
故有論者提出「蘇曠辛豪」,可謂貼切嘅形容
東坡 臨江仙(夜歸臨皋)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時光飛逝,東坡黎到黃州已經三年啦!
佢已經由定慧院,搬左去臨皋亭
亦都係呢個地方,佢終於覺醒要超脫人生
東坡之所以叫做東坡,亦都係呢個時候開始
蔣勳係咁樣講呢個故仔嘅:
黃州東邊鄉郊處有塊坡地,蘇軾就在旁安了家,並且在坡上種些糧食蔬菜維持生計。而他更以「東坡 」二字自居。東坡、東坡,死去了蘇軾,新生了東坡。
係呢塊田地附近,東坡更自建「雪堂」
呢首詞嘅創作動機,正係東坡係「雪堂」同朋友飲酒大醉
係佢返去住所「夜歸臨皋」果陣,突然有感而作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上半片著重「醉歸」無人情況嘅描述
詞人係「東坡雪堂」隊到醉完又醒,醒完又醉
我地成日都會有相似嘅人生經驗:
同朋友歡飲散宴,獨自走返屋企嘅寂寞
「彷彿」係東坡醉到連時間都唔清楚
好似我地後生出去玩,玩到唔知時間啦
屋企人都訓哂,「家童鼻息已雷鳴」
咁又無門匙,屋內嘅人聽唔到敲門聲
「敲門」不應,無人應門,意興闌珊
東坡借此機會,「倚杖聽江聲」,去望吓江海
我地可以睇睇東坡點形容臨皋亭景色:
臨皋亭下十數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眉雪水。吾飲食沐浴皆取焉,何必歸鄉哉?江水風月本無常主,閒者便是主人。
景不孤生,因情而出
呢一連串嘅經驗描述,引出詞人心中苦悶
苦悶促成「倚杖聽江聲」,以解心結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下半片由景入心,力寫心理之變化,見其超曠之傾向
東坡聽住江潮起伏之聲,懷著醉意騷悶之心,生出「長恨此身非我有」
表層黎講,講緊東坡不准擅離黃州區域,形同軟禁
深層黎講,呢句出自莊子典故
《莊子‧知北遊》:「汝身非汝有也」
道家主張身體唔係人擁有嘅,好似我地控制唔到生老病死
身體變化係被決定,違反人類喜惡嘅自由意志,稱為自然命限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身體只係暫時嘅寄託
「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人生如賓也
「何時忘卻營營」,都係由《莊子‧庚桑楚》而來:
「全表形,抱汝生,無使汝思慮營營」
上言自然命限,此言文化命限
即人係社會必得遵守諸種規則,古代有科舉考試,現代有Dse
呢種規則,成為大多數人嘅唯一出路
對東坡黎講,除年紀老邁,都有係仕途不堪
身為罪臣受到軟禁,無法請辭嘅無奈痛苦
中國士人之矛盾,常係進退之間掙扎
土志於道,逍遙自在往往係對立
「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由上半片聽江聲,到下半片風止水平
東坡以景觸興,醒醉之間
係到幻想憧憬自己就此遠離俗世,乘舟歸去
「逝」係退隱
係放棄儒家式士志於道嘅理想
追求逍遙自在嘅夢想
然而夢想之所謂夢想,往往係違反客觀現實
東坡既係罪臣之身,又邊到可以「江海寄餘生」呢?
此中的矛盾衝突,化為沈鬱頓挫之筆
東坡就好似好想達到更高嘅精神境界,但又受困於現實
結句看似超曠,但始終未能導向解脫
甚至令人讀之更感受到佢嘅無奈
東坡係黃州三年啦,已經漸漸尋覓人生出路
同年,已經寫出有名嘅〈定風波〉、〈赤壁賦〉等作
呢首詞可見東坡意欲超脫嘅心
我地必須了解人生係動態嘅過程
有時超脫,有時超脫唔到,唔係固定嘅
但至少有此呢個超脫嘅企圖,先能生出超曠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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