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ne 10, 2017

[古典文學入門(三)ep.26]簡介基本古典文學概念:詠物 細讀東坡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



詠物詩和詠物詞雖都注重寄託,但在表達情感內涵上,詠物詩較多反應現實人生、折射出社會的千姿百態,而詠物詞則較多表現外在世界在詞人內心所引起的波瀾,或作者在特定狀態下心靈軌跡的描寫,表現出詞人的心理狀態及微妙變化,具有主觀性、內向性、心靈化的特點。詠物詞比詠物詩更接近作者的感情世界。
——黃雅莉

東坡 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 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 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 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 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 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中國古典詩詞傳統,詠物係好重要嘅 
詠物,對象就係自然萬物
咁一首好嘅詠物詩詞,有四種境界: 
一寫貌工細,寫物最基本要寫得仔細啦
二體物得神,形似之外,神似更重要
三因物之質理以見人情,係唔同物嘅本質,反映世間人情
四物我合一,即係文學家嘅身世感觸,生命情志皆在所詠之物顯現

如果我地要追溯詠物傳統起源
來自詩經、楚辭,後世不斷發展
主要嘅詠物類型,好強調嘅係以物寄託政治
諷刺、歌頌、士不遇等等
好似我地講過李商隱野菊詩,就係一例 

但亦都有另一種形式,係詞入面較常見
就係唔理咩政治啦,詠物可以係唔關廟堂事
風喻寄託、哀時傷世,都太沈重啦!
詠物,係遊戲筆墨,馳騁才情先得意架嘛
東坡呢首詞,正係代表作啦 

呢首詞係東坡初謫黃州時作嘅
和詩有規則,和詞緊係都有
一同韻,同用某韻
二依韻,用其韻而次序不必同
三次韻,韻部和次序均同
詞題「次韻章質夫楊花詞」,就係第三種 
章質夫自然係東坡朋友,楊花就係今次要詠嘅物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 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 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 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前半片是係「體物得神」嘅境界,以擬人之筆描出柳絮的神韻
吓?咩唔係要詠楊花咩?
原來古人成日都將楊花、柳花、柳絮混為一談 
東坡呢到所詠「楊花」,實係「柳絮」

所以我地先會見到「似花還似非花」呢句
形容柳絮飄散空中,予人迷離之感
柳絮非花,任隨風吹,自然無人惜愛啦 
一個「惜」字,可以感受詞人憐憫之情

如果單純詠物,點顯到東坡嘅才情呢
「拋家傍路」,竟然由物擬人
柳絮就好似棄婦咁,一樣都都要離開屋企,隨風飄散
身世之似,由物到人,正見東坡之精妙 

柳絮本係無情嘅死物,但係詞人眼中好似諗緊嘢咁
東坡係到諗,柳絮到底係到思憶咩呢? 
詞人由此有種種想像:「縈損」、「困酣」
諸種描寫,柔腸糾結
媚眼倦得似閉非閉,都係同女性嘅形態切合

「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東坡幻想柳絮嘅離去,好似女性嘅夢咁
女子要係夢中隨風越過萬里之遙,尋覓郎君
好夢卻被黃鶯驚醒 
呢到可見係化用金昌緒的望夫詩〈春怨〉: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 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 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後半片係講女子夢醒之後嘅淒冷現實
柳絮無法隨風過萬里,終於跌入池塘啦
「不恨」,係講緊根本無人憐惜柳絮 
此花飛盡無人憐,其他人反恨其他名花難種,更顯悲苦

風吹雨打,引出遺蹤何在一問
古人嘅科學思想真係好差,竟然以為:
「楊花落水為浮萍,驗之信然」 
文學成日都係咁,錯中有趣,都唔重要啦
由楊花變做浮萍,呢種「形變」一直都係文學技巧
傳說,有時令作品更有想像之趣味

楊花落水為浮萍,一池萍碎
同時係再生嘅象徵,東坡真係好憐愛柳絮呀
「落花本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生生不息,遂歸於自然
三分嘅春色,二分埋入塵土,一分浮沈流水
柳絮有些化為泥土養分,有些落進池塘小溪流轉不止
物本來實物,但轉為春色,係由實化虛 

「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東坡由物至人,再由人返去物
最後仲要將兩樣事物合二為一
哇睇真少少,原來發現空中飄浮唔係柳絮
而係女子同情人分開嘅淚水,遙應夢中尋郎嘅女子
天上紛飛,點點柳絮,都係淚水
真係充滿想像力,好有才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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