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August 12, 2017

[古典文學入門(四)ep.6]簡介基本古典文學概念:登覽 悲讀辛稼軒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之欲進無路,欲退不甘

辛稼軒當弱宋末造,負管、樂之才,不能盡展其用,一腔忠憤,無處發洩,觀其陳同父抵掌談論,是何等人物,故其悲歌慷溉,抑鬱無聊之氣,一寄之於詞。
——清.徐釚


稼軒 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樓頭,斷鴻聲裏,江南游子。 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 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 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 搵英雄淚?


稼軒寫呢首詞嘅時間
同一剪梅(游蔣山,呈葉丞相)相近
但兩首詞表達嘅情緒好唔同 
或者當稼軒唔需要寫比他人
自我抒情,往往係最為真摰嘅
好深刻表達佢自覺生命嘅困境
欲進無路,欲退不甘 

詞題係「登建康賞心亭」
我地見到呢種登咩咩嘢嘅題目
其實即係中國古典詩詞「登覽」嘅類型書寫
咩係類型書寫? 
即係相似題材、主題不斷咁被唔同嘅人創作
日積月累,係文學史成為一個類型
呢種類型往往係有共相,有相同之處
咁當然唔同作品,又有唔同嘅情感表達 



最出名嘅莫過於:

杜甫〈登樓〉
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
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
可憐後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甫吟。

「登覽」嘅類型書寫
我地可以幻想自己係高處望風景
都難免因為壯麗嘅景色,有好多感慨
文學家都係人,同我地一樣
登高望遠,五內翻騰,由眼前景起興 
對人事變遷之情感
對自身懷才不遇之悲憤
對家國歷史之關懷
都會係高處景象,一一呈現 
稼軒此詞,正係「登覽」之詞


稼軒 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樓頭,斷鴻聲裏,江南游子。 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楚天:舊時楚國之地
吳鉤:春秋時期流行嘅彎刀


上半片著力登賞心亭之景,抒發悲憤之情
稼軒登高遠眺,秋天無雲
彷彿河水嘅藍都隨住天空染上去 
詞人睇見山之形狀如插著玉簪嘅螺髻
呢邊稼軒表達愁恨唔係心中而來
愁恨,係山景層層疊疊所獻供給詞人 
借物起興,揭示:
心本非純主觀之物
必因外在事物而生出諸般情感 

「 落日樓頭,斷鴻聲裏,江南游子」
時間推移,落日時分
稼軒睇見日薄西山嘅殘敗
聽見孤燕啼叫嘅悲涼
喚起自己江南游子之鄉情
即係話,我嘅故鄉唔係呢到 
因為山東之地落係金人手中呀!
斷鴻即係離群嘅燕子
同離居在外嘅游子幾咁相似! 

「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稼軒抽出吳鉤彎刀細望
只因無用武之地,得個睇字 
再三拍遍欄干
因為好多嘢都係語言講唔出
不如用行動抒發

此處化用北宋劉概嘅典故:
劉概乃有才學,不得志之人,常懷想世事,曾憤然手拍欄干之記載。
無人能領會登高嘅沈鬱深意
又何必講出黎呢? 

詞人悲憤之情,不以直說
反用一連串嘅動作表達出黎
我地可以稱為:行動意象
電視戲劇嘅示現,好有畫面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 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 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 搵英雄淚?

下半片著重於情感抒發,唔直接講
以兩個進、退嘅典故為句
接連上半片「無人會,登臨意」
用典本係才學嘅呈現
重點在於拋書包能否表現自己嘅情志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之句
出自《世說新語·識鑒》:
「張季鷹辟齊王東曹掾,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俄而齊王敗,時人皆謂為見機。」
季鷹係齊王手下
有日掛住屋企嘅菰菜羹、鱸魚膾
突然話返去啦,最緊要開心
做咩要比名利官位局限太多呢! 

稼軒化用此典,係到反問:
唔好再提呢種搞到人退隱嘅食物啦
西風盡處,季鷹真係返去嗱?
季鷹象徵「退」
但我地都知,稼軒係欲退不甘
稼軒放唔低家國故土
不甘於此,故云「休說」 

「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
出自《三國志·魏書·陳登傳》:
汜曰:「昔遭亂過下邳,見元龍。元龍無客主之意,久不相與語,自上大床臥,使客臥下床。」備曰:「君有國士之名,今天下大亂,帝主失所,望君憂國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所諱也,何緣當與君語?如小人,欲臥百尺樓上,臥君於地,何但上下床之間邪?」表大笑。
漢末,天下大亂,許汜只係識置地買房
劉備批評佢剩係識求田問舍
簡直影衰祖宗十八代 

稼軒對於此典
又有別出心裁嘅挪用
「羞」之一字
盡見其不甘退隱之意
稼軒都驚比有志氣嘅人睇唔起架 

呢兩個典故嘅句法充滿起伏衝突
詞人先以「休」、「求」似否定「退」
但又徘徊在無法抉擇嘅苦惱,生出張力
稼軒面對家國危難
時間流逝,朝野昏庸
自己又無法一展所長
正係欲進無路 


「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焦慮、憂愁一如風雨之連綿不休
詞人講:
可惜浪費晒咁多年用呀!
稼軒此處再用典故
《世說新說·言語》:
「桓溫北伐經金城,見從前所植柳樹已長得十分粗大,慨然嘆道:『木猶如此,人何以堪!』」
桓溫係將軍,殺人無數
但係戰爭回國嘅一刻感到生命嘅局限
大將軍,都無法反抗時光流逝之悲痛
稼軒對「人何以堪」嘅存在悲痛,深有同感 

「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 搵英雄淚?」
自古以來,英雄悲涼
往往只能靠美人聊慰己心
半點柔情,成就淒美
詞人面對這些壯志難酬嘅掙扎
家國將亡嘅苦難
唯有講:
邊個有個可以安撫我嘅人呢? 
就比呢位美女,抽出絲巾
輕輕擦拭我默默流下的嘅眼淚
柔柔慰藉我難以言表嘅悲情

呢首詞非常精彩,沈鬱頓挫 
用典雖多,實為詩文化結晶之呈現
我地可以由呢首詞引出後面嘅主題:
稼軒係人生困境
欲進無路,欲退不甘嘅狀況
點樣嘗試為自己生命尋找出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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