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學入門（六）Ep.18]愛恨交纏？談李清照與歐陽修 研讀李清照臨江仙(庭院深深深幾許)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歐陽修〈蝶戀花〉

李清照南渡無耐，又發生咗一件意外
呢件事就係源於李清照寫咗兩副對聯貼係屋企

南渡衣冠少王導，北來消息欠劉琨。

南來尚怯吳江冷，北狩應悲易水寒。

字面意思好簡單，就係李清照睇唔起南宋嘅求和政策
偏安南邊，應該要早日反攻大陸
更加唔好講，連兩位重要嘅皇親國戚都做緊人質！

趙明誠唔單止唔和詩，仲要收埋兩副對聯入睡房
係政治現實黎講，呢兩副對聯得罪好多人
而且趙明誠身為朝中官僚，亦都比較支持朝廷
李清照就咁得罪咗家人，慘到連講真話都唔得



臨江仙(庭院深深深幾許)

歐陽公作《蝶戀花》，有「深深深幾許」之句，予酷愛之。用其語作「庭院深深」數闋，其聲即舊《臨江仙》也。

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常扃。柳梢梅萼漸分明。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

感月吟風多少事，如今老去無成。誰憐憔悴更凋零。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

亦都係呢原因，我地先能夠理解李清照點解唔同以前：
至晏元獻、歐陽永叔、蘇子瞻，學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水於大海，然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音律者。
李清照原本係〈詞論〉入面批評歐陽修寫詞寫到好似詩咁
詞、詩不分，完全無咗詞嘅音樂感詞嘅特色

但係而家李清照話「酷愛」歐陽修嘅詞作
原因有二：
其一，歐陽修呢首詞寫閨中女性嘅悲傷
其二，李清照呢刻嘅人生，呼應「深深深幾許」之句
女子將一切放落家庭，但受老公冷落
因此李清照連寫數首詞以「庭院深深深幾許」起首



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常扃。柳梢梅萼漸分明。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
扃：安裝係門外嘅門閂，此指關門
梅萼：梅花嘅蓓蕾

上半片含蓄咁表達女性閨閣嘅悲苦
點解李清照獨喜「庭院深深深幾許」此一問句？
此句語意奇特，全在連用三個「深」字
第一個「深」係形容庭院
第二個「深」進一步咁加強第一個「深」
去到「探幾許」之問，又壘加更複雜嘅層次
彷彿無窮無盡，代表千百年來嘅閨怨

古代女性觀望庭院嘅雙眸
望見嘅唔止係實際客觀有幾咁「深」
而係古代禮法制度，婦德倫理嘅局限
女子終其一生都係受困係「庭院」此一象徵
深嘅係講距離，又係講時間，更係講心境
深深深，三字相加，盡現女子之悲情
尤其係李清照呢種咁有才學嘅女性，自然更有感受

因此李清照自問，也自答：
「雲窗霧閣常扃」，高樓閨閣對比庭院之深
只見雲，只有霧，一切都係封閉
固定嘅空間，枯萎嘅青春
「柳梢梅萼漸分明」
直到柳梢返青、梅枝吐蕊
漫長嘅時間一再經過，即使春天再臨
美好已逝，女子唯望而已

「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
秣陵、建康，指同一地方，即今江蘇南京
春意歸來此地嘅自然景色，萬物盛放
而我呢？只係得返老邁嘅身體
除咗傷春，更暗含無法回歸北方故鄉嘅悲痛



感月吟風多少事，如今老去無成。誰憐憔悴更凋零，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

由大至小，下半片轉入李清照個人嘅處境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

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昔年嘅「感月吟風」，幾咁開心
少女早有文名嘅李清照，參加過「多少事」
如今回首前塵，人已中年，更是悲苦
「老去無成」，唔係話緊男性嘅功成名就
對古代女性黎講，就係到底有冇生仔(唔係女)
好可惜，李清照一生都無子女
對佢黎講，絕對係極大嘅遺憾……

「誰憐憔悴更凋零」
趙明誠出去玩女，仲會理自己咩？
扣連清照嘅遺憾，更自感唔值得可憐
誰又會憐惜我呢朵淍零嘅殘花
已經表示咗，無人會可憐我架啦！

「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
「試燈」，係宋人元宵節前嘅盛事
即係正月十四日提前去睇靚靚嘅花燈
係中國男女愛情嘅盛事，但而家已經「無意思」
因為最重要嘅愛人都冷落自己啦

「踏雪」，可見於宋周輝《清波雜誌》：
「頃見易安族人言，明誠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頂笠披蓑，循城遠覽以尋詩，得句必邀其夫賡和，明誠每苦之也。」
當清照、明誠仲係建康嘅日子
詞人成日冒住大雪，出去搵靈感寫詩
得句一定會搵老公相和，但老公和唔出……

點解會和唔出呢？
如果上連李清照寫對聯得罪老公
會唔會係暗示咗，趙明誠根本唔想相和
咁樣，詞人久而久之，當然唔想再去「踏雪」

「無意思」、「沒心情」
後世有人批評此詞結束淺俗，勉強湊合
實則呢種家常閒話嘅心情直抒
扣合李清照中年當下嘅遭遇
由個人又再回應「庭院深深深幾許」之困局
外在嘅局限，心境嘅灰暗，不斷循環